魚
上月初來蘭嶼衛生所報到，心裡興奮壓抑住天生靈敏的感覺；如同進入奇異世界，樂
暈了頭。今天才發現更多美麗的景物，就如路旁清澈透底的大海，香甜的空氣，柔軟的臉
型種種，一切溫馨感覺，增加我對陌生地的神秘感。
我扭轉油門手把加足馬力，繼續往野銀部落駛去。
騎到部落外半公里處，我放慢車速，斜坡上部落正面對斜陽，反射回來的光線照得部
落分外明顯，家家戶戶庭院前擠著一堆堆的人，他們祭拜什麼嗎？
停住機車，手提醫藥箱走入部落。
走近一戶庭院，看見他們正剝開魚肚子，有人把嘴移向魚頭，嘴唇一收緊，食道與肚
子強力收縮，半秒鐘後，臉上露出稱讚的笑容。他們生吃魚眼睛。心想這是他們眼力好的
理由吧！
「國該夷(你好)，那是什麼魚？」
「哦！它們叫女人魚，姑依尚(醫師)。」
「賣我五條，可以？」
「不行，不能賣。」
「三條就好？」
他繼續剖開魚身，沒有答話。
他堅決不賣的態度把我愣住，原以為口袋裡的五百元鈔票可以換得鮮美的女人魚。我
低頭悄悄走開，不敢問為什麼？
走到另一家，他以他的魚是親戚分送為藉口，很有禮貌地拒絕我。
「賣給姑依尚是可以，萬一被參加撈魚的朋友知道後，不但要受責罵，恐怕以後再也
分不到魚。」
習慣以金錢取得任何事物的我，此時此地發現金錢的無能。我不願再碰釘子，埋頭避
開他們豐收的喜悅，快快走到我來看診的病人家裡。
進到蘭嶼傳統地穴屋裡，直接跟病人交談，追蹤他的病情，再次診斷確定是潛水夫病
之後，再次給予症狀療法。
病人蓋著一塊可避邪的麻布，揉著打完針的手臂，口裡說出感謝的達悟話。
「姑依尚，你想吃魚嗎？」
病人似乎瞭解我心中欲望，他無力地喊叫屋前正處理魚的兒子，拿兩條新鮮魚送我，
我毫不遲疑地雙手收下，然後說了一堆謝謝。
走出野銀部落，我慢慢覺悟，誠懇原來比金錢更有用。
(田雅各( Topas Tamapima )《魚》，節錄孫大川主編《台灣原住民族漢語文學選集｜散文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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